某个炎热的夏天午后，一台老式电扇悠悠地转着。一位中年男子站在李国豪面前问他：“你是暴发户吗？你是富二代吗？都不是，那你怎么会开得起这样一家书店？”

这是东方书店主理人豪哥给我“安排”的导语。说完后，他自己先笑了。

4月16日，第七届中国数字阅读大会上发布了《2020年度中国数字阅读报告》（下称《报告》）显示，2020年中国数字阅读用户规模为4.94亿人，同比增长5.56%，人均电子书阅读量9.1本，人均有声书阅读量6.3本。与此同时，人均纸质书阅读量6.2本，比2019年减少2.6本。

为何阅读者还需要纸质书？实体书店为何吸引人？这是书店主理人豪哥被问过最多的问题。以下是他的回答——

01

“从理想主义开始，或许会在理想主义里结束。”

“文明街上的东方书店要在旧址重开，你有没有兴趣？”接到王正乾老先生的电话前，李国豪刚刚辞职，正要淌入自媒体公众号的热流中。但是，这个电话让他的这条创业之路戛然而止，梦幻般地开启了另一个梦想：开家书店。

王老先生简单直接，豪哥心里的小火苗燃了又熄，熄了又燃。理智告诉他，在这个时代开个书店，养不起书、养不活自己。但“开个书店”实在是太诱人了。

接到电话的当晚，豪哥和朋友沿着盘龙江走了三个小时，激情和吐沫横飞。一个从民国时期走来的老书店，它应该是什么样子？要有老书。一个昆明本地的书店该卖什么书？本地作家和关于昆明的书都要有。东方书店要有什么样的态度？“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它要卖什么书？不卖成功励志，不卖心灵鸡汤，不卖成仙修道，不卖养生保健，不卖发财宝典，不卖禁闻野史，不卖算命卜卦，不卖厚黑谋略。书店要怎么让读者愿意走进来？在文化沙龙中，让大家进行交流……“提问、回答”间，他们碰撞出了东方书店的雏形。

“是不是理想主义得一塌糊涂？”理想主义确实和东方书店非常契合，豪哥不讳言，书店从理想主义开始，或许会在理想主义里结束。尤其是在通过王正乾接触到东方书店店主王嗣顺的女儿王润裳女士，并听老太太讲述了东方书店的故事后，更坚定了他们用“理想主义”来定义的这一次的“书店冒险”。

02

“在这里，和旧人相遇，与薪火相传重逢”

年逾九旬的王润裳，是书店近百年沧桑的见证者。因为她，我们得知，在特殊的时代里，书店不仅仅是卖书那么简单。她的父亲王嗣顺在北京读书，胡适先生是他的老师，参与过五四运动，深受进步思想熏陶。王嗣顺回到昆明后，接受了王德三的建议：开家书店，用进步书籍影响边疆人民的思想，传播革命的火种。

1926年，东方书店在王嗣顺的旧宅开张了，卖的都是进步书籍。战火纷争的岁月里，西南联大与诸如东方书店一样的“精神灯塔”，在昆明照亮着无数人。

站在东方书店，看着批注满满的二手书和精心保护的线装书，书店成了时空变换的载体，现代的读者仿佛能够在这里，与大瓦数灯泡下，与孜孜不倦的联大师生相遇，与薪火相传重逢。

“我们保留下来的不仅仅是书店的外观，更是它的精神内核。”王润裳告诉豪哥，东方书店曾因卖出一整套4000多册的《万有文库》一举成名，传为佳话。如今，陆续回收的部分《万有文库》出现在东方书店，一点点找回当年“佳话”的影子。不仅如此，书店里朴素得只有书，绝大部分书籍都没有塑封，读者可以随意取阅，上新的书包着塑封，如若读者想要阅读，咨询店员后，店员可以为其拆封，读了之后，买不买没关系。

东方书店里，新的相遇也在上演。三毛的书迷在这里听她的挚友薛幼春分享往事，于坚、韩少功的新书发表会放在这里举行，国外的诗人走进东方书店，评价这里透着一丝“莎士比亚书店”的气息。不管是名人大家，还是爱书的读者，被书店厚重的“文气”而非文艺吸引，也对它的存活无比关心。

“我去过很多书店，从来没有看过你们这么理想主义、这么纯粹的一个书店，除了书之外，没有别的东西。我担心你们活不下去，所以一定要买本书支持你们，你们可别死，希望我多年以后回来，书店还在。”这段由一位读者写在餐巾纸上的留言，让豪哥很感动，理想照进现实后，再回想当初为什么要开一家书店时，这样的读者留言给他们带来了动力，也更享受开书店带来的精神愉悦。

03

“只要买书的人还在，书店就能活着。”

为何阅读者还需要纸质书？实体书店为何吸引人？这是书店主理人豪哥被问过最多的问题。

“在电子设备上阅读，是一种平面化的阅读。纸质书是感知式阅读，触觉、嗅觉，空间感和在场感同时具备的一种立体阅读。”在豪哥看来，电子书看得很快，但是碎片化的阅读，让阅读者深入思考的动力少了；纸质书看得很慢，却记忆深刻，得到的东西也会更多。

一本装帧设计、内容上乘的纸质书不仅仅是内容传递的工具，更是一种审美与情绪交融的表达。就像诗歌，排版考究、上下留白的视觉语言，为诗歌营造出了画面感和节奏感。“如果诗歌只剩下文字，那它就失去了唇齿间阅读的韵味。”

不可否认，纸质书正在信息时代和电子设备的挤压中不断退守。光靠情怀和同情，东方书店无法好好存活。豪哥并不卖惨，也不抱残守缺。他相信，只要电子设备能够让阅读变得有“纸”感和质感，那纸质书真的可以消亡。但，不是现在。

“阅读是没有门槛的，但是要有独立的态度和思考世界的能力，需要跨上一本本书籍。”在豪哥看来，阅读者不能光想着把书堆高，而要选择阅读什么书，实体书店至今于世存在的意义，就是这个。

每当十五六岁的少年来书店，豪哥会留意他们选择什么书，《论美国的民主》《保守主义的秩序》……欣喜之余也让他思考，在搭建书与人的双向交流中，实体书店到底应该做什么？“我们想要为不同年龄、不同阅读诉求的人提供‘书单’。”东方书店想要用心做好书单，也正朝着它的目标“莎士比亚书店”靠近。

在书店里忙碌，看着文明街上人来人往，豪哥已经不会被多年前看到的一段评论中国人文化差距的言论刺痛。如今，社会在倡导全民阅读，各种形式的实体书店挤占了娱乐城、按摩店的空间，越来越多的人走进书店挑走好书，“只要买书的人还在，书店就能活着”，想到这里，就会觉得，开书店，真美好。

春城晚报-开屏新闻记者 闵楠 摄影报道

部分图片由东方书店提供

责编 罗秋旭

校对 顾庆华

编审 张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