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P15春城之邀·人物 | 生态摄影师范毅:他与它们,不期而遇的美
开屏新闻2021-06-15 10:17

采写 开屏新闻记者 邓建华 

责编 吴龙贵


高原的云盘旋在草甸之上,风肆虐着,大片的黄,半透明的花叶,在荒野中晃动,纤弱又强韧。

1903年夏天,当植物学家欧内斯特•亨利•威尔逊第一次在中国看到盛开的全缘叶绿绒蒿时,他在日记里留下这样一段话:“在海拔11500英尺以上,华丽的全缘叶绿绒蒿,开着巨大的、球形的、内向弯曲的黄花,在山坡上盛开,绵延几英里……我相信再也找不到一个如此夸张豪华的地方。”

这也是范毅最喜欢的高山植物。每年这个时候,随着海拔由低到高,绿绒蒿次第迎来花期,也到了范毅进山的日子。十年磨一剑,生态摄影师范毅走遍云南山川江河,在行走中,他获得了普通人从未有过的生命体验和感悟,这是山川江河给予他的人生馈赠。而对他的访谈恰逢其时,正好是他即将进山前的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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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断山绿绒蒿的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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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弱又坚韧,那种不期而遇的美

水寒江静,满目青山,载月明归。在范毅的心里,总是充盈着关于高山、河流、峡谷、丛林中美丽动物和植物的热爱,这种近乎痴迷的爱,让他十年之间踏遍河山,与野生动植物对谈、相知、相惜。

范毅,云南昆明人,70后。他拍摄的题材很多——风光、人文、纪实、人像等,只是他更喜欢待在大自然里,拍摄他眼里的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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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毅

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摄影师,在摄影界,更确切得说,在生态专业领域,范毅标签众多:云南自然与文化遗产保护促进会副会长,IBE影像生物多样性调查机构核心成员,中国国家地理特邀摄影师,梵墨VANMO摄影工作室创始人等。

范毅走过全国60多个保护区、无人区,拍摄中国西部为主的野生动植物、自然景观,以拍摄云南境内景观、生物多样性、人文为主。“三江并流”区域,是他每年都要去的地方。十年来,他不改初衷,只为了心中一份生态信仰。

草木蔓发,春山可望。每年从五月下旬开始,“三江并流”地区开始进入花期——从张扬的杜鹃花,到黄色的锡金报春和羞涩藏于林中的黄花杓兰、蓝色的西南鸢尾花海,萌宠的水母雪兔子,高山的塔黄……花朵们数着日子次第登场,在七月进入高潮,直到八月缓缓落幕。

多花杉叶杜鹃

多花杉叶杜鹃

因此,每年六、七、八三个月,是范毅野外拍摄的重点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唯一的目的是进山寻找难得一见的高原植物。无数次的邂逅,都让他倍感惊喜:“Hi,又见面了。”

绿绒蒿——野生高山花卉,列为云南八大名花,被欧洲人推崇为“世界名花”“植物之冠上的宝石”,主要分布在云南滇西北,藏东南和西南山地,它对大多数人来说很陌生。

100多年来,从西方到东方,一位位植物学者,都曾为它痴迷。不过,在高原找它,除了体力与经验,还需要上天的眷顾。

在海拔4700米的白马雪山,范毅曾偶遇过绿绒蒿。当时,有个同伴拍摄时把手机落下了,他们开车回去找。“我等人,闲着没事,爬到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方,也没想太多,就是漫无目的走,突然看到远方高处有一株蓝色的美丽绿绒蒿,朝着那个方向走,又看到一株,再往上爬就看到一片!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的美丽绿绒蒿,那个蓝色绝无仅有,难怪叫美丽绿绒”。

秀丽绿绒蒿.jpg

秀丽绿绒蒿

这些美丽的高山植物,脆弱又坚韧,那种不期而遇的美,他在香格里拉遇到了。

回溯自己十年以前以及幼年、少年,范毅自小便与自然结下了不解之缘。

在被誉为春城的昆明长大,跟动物们亲近是件自然又美好的事。范毅从小就是大人眼里的皮孩子,喜欢看《动物世界》,到处抓虫子。执着而热爱观察的人,云大和翠湖边是他的游乐场,可以蹲着看蚂蚁搬家几个小时,夏天的飞虫、毛毛虫,树根下的各种小虫子,都是他观察的对象。

范毅学的是广告,但偏偏成了一名通讯系统的工程师。工作刻板枯燥,无休止的加班出差,与摄影八杆子打不着。

2008年,为了缓解工作压力,他跟风买了台单反相机,开始瞎拍。很快上瘾,又入手了一个微距镜头。镜头买了,拍什么呢?思来想去,想到儿时玩过的虫子。

那年5月黄金周大假,突然来了兴致,他去到云南大学,花了两、三个小时,用微距拍摄一只小瓢虫,拍出来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那年,他去了香格里拉——被誉为“高山大花园”、“动植物王国”的地方。目击着几千只水鸟突然腾空而起,很快化为一条弧线,一串串叫声,划破长空,回荡在纳帕海上空,仿佛置身于法国纪录片《迁徙的鸟》里。

彼时,他感到了一种极致的诱惑。从此,他与自然结缘,镜头对准了野生动植物。

蜥蜴

白唇树蜥

他与它们,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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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人生,一半是眼睛看不到的世界

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相机下的小虫子改变了范毅的人生,他决定转向另一种人生——与自然结缘,去寻找更美好的相遇,去了解动植物背后的文明。

2008年,范毅辞去公职做了一名生态摄影师。他不随大流去拍蜻蜓、蝴蝶、黑颈鹤之类的“流行”动物,他有自己独特的拍摄物种——毫不起眼的小昆虫和拟态生物,这让他讶然于生物世界的丰富多彩,它们甚至与人类别无二致。

树蝶

拟态的枯叶蝶

刚刚入行的一年,范毅跟着许多生态自然摄影爱好者走进了云南大山,开始寻觅自己拍摄的对象。那年普洱梅子湖附近的森林,哀牢山区,一群扛着相机的“猎人”进去了,开始搜寻自己镜头下的“猎物”。

“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但我觉得你进入这个生物圈,有趣奇妙的人生,一半是眼睛看不到的世界。”范毅大步向前走,却发现自己把队友抛出20米之外,他们还在草丛中寻找,突然有人叫“兰花螳”,范毅返回去顺着队友手指的叶子上看,在一片绿色姜科植物上有一只和兰花几乎一摸一样的小生物,混在几朵零星散落的小白花中,如果不仔细观察,你完全看不出这是一只螳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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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花螳

它周围的动静大了起来,人类激动了,而它没动,悠然自得。“因为它知道它和周围的环境长得一模一样,所以它根本不慌张,‘你们反正发现不了我,我乱啥乱?’它就这心理。”

范毅拍下了这张照片。这也成为他摄影生涯中最重要的作品之一。他渐渐发现,大自然的手笔之惊人,根本不以人类的经验和想象为出发点。人生中的风景也一样,要慢慢走慢慢品,才能发现不一样的世界,在拍摄昆虫的人生,也仿佛在体验自己的人生。

范毅的专业拍摄的起点是高黎贡山。

2010年的一个深夜,他们到高黎贡山的黑水潭拍摄一种树蛙,还没走到目的地,就听到几百只、上千只蛙一起叫起来,各种蛙叫声混在一起,此起彼伏,就像交响乐一样。仔细看每一只又特别水灵,那是他第一次拍树蛙,也是第一次发现暗夜里生命还有如此精彩的舞台。

有一次,在拍缅甸树蛙的时候,有两只蛙,抱在一起,从很高的树干上爬下来,一直爬到他面前的一个很深的树叉上,好像就是为了配合他,才特意爬下来。“我觉得,我天生就是要给它们在这个世界留下影像,那真的是一种特别的缘分。”

缅甸树蛙.jpg

缅甸树蛙

就这样走走停停,范毅拍下了许多摄影师拍不到的景象。他每拍一种小动物,就去网上查资料或咨询专家,两年时间,他结识了全国各地的许多生态学专家和生态摄影师。

2010年的7月,国内顶尖摄影组织IBE(影像生物多样性调查所)联系到他,他成为核心成员,IBE集合了一些资深的野生动植物摄影师、中科院科学家以及自然保护工作者,在中国各地从事生物多样性拍摄。范毅主要负责是拍摄两栖爬行动物和昆虫,开始职业摄影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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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它们的微小可爱,留下永恒的影像

跟着团队的几年时间里,他走过几十个保护区和无人区,也意识到人生原来可以如此自由、张扬,而给动植物们留下影像,也成为他的责任与使命。

2015年的4月,范毅接到了拍摄文山华盖木花的任务。听当地村民说,花盖木开花是下午4点,肉眼可以看到的开放。他诧异于这种说法,对于几年来执着于拍昆虫两爬的他,当然也乐于做一次尝试。

彼时,当地天气闷热。他和另一位摄影师爬上了为他们架起的40米高的架子等待花开。果然,下午4点左右,花开了,徐徐缓缓,慢慢开了四、五朵,每一朵开放的时间在4、5分钟。花开时,花蕊全都散落在花瓣上,原来,开花前小甲虫在花瓣里翻了个遍。

他们为大自然的奇妙惊叹不已!竟然亲眼目睹了一朵华的开放——绚烂、自如、不由分说。

一级保护植物华盖木,野生高大植株不到20棵.jpg

一级保护植物华盖木,野生高大植株不到20棵

被冰雹打坏的华盖木花瓣.jpg

被冰雹打坏的华盖木花瓣

当然,赞叹之时,闷热的天再也憋不住,风狂雨骤,雷声不断,下起了瓢泼大雨,还夹杂着大冰雹。站在高高的竹架子上,风雨飘摇,架子不停晃荡,他们冒着危险收拾相机爬下架子。

雨停后,再折回去看花,发现纯白的花瓣已经被冰雹打烂。不能再拍,于是他们在村民的指引下决定再去拍另一棵开红花的华盖木。

一群当地的好奇的孩子围着他在树下攀谈,突然,一个小女孩叫了一声“青蛙”,范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只见在华盖木的一个树洞里,干了以后的青苔上趴着一只蛙,它的颜色几乎与树杆上的苔藓植物融为一体,背部及四肢为浅绿色,其间还夹杂紫红色的疣粒,四肢背面有深橄榄绿和紫色交叉排列的横纹。

一只拟态蛙——顶级“伪装大师”。范毅呆住了:这种树蛙他从未见过,后来通过鉴定原来是一只“双色棱皮树蛙”,他这次拍摄是中国首次影像记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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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色棱皮树蛙

华盖木的花没有拍成功,他却意见外收获了这只可爱的“伪装”成苔藓的树蛙,“大自然是不接受点餐的,而每一道都是千万年的精心准备”。

这些年,拍了上百种极小种群的生物,他觉得很多小生物,微小却可爱,但并不为更多人所知。“它们不是旗舰物种,也不是特别吸引人的熟知物种,但他们同样是生物多样性的一分子,就算我给它们在这个世界留下一个影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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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姬螳

7年时间里,范毅走遍云南森林,拍小昆虫、各种蛙类、蜥蜴……在他的理解里,这些生态系统里的芸芸众生,就好比我们普通人,纵是生命细如微尘,但依旧生活得丰富多彩,偶尔还闪耀出异样的光芒,在风格百变的大自然中演奏属于自己的生命之歌。

大围山角蟾

大围山角蟾

而正是在自然世界里,范毅获得了心灵成长,小生物们让他开悟,解开了人生的许多谜团。他学会面对人生不执着,唯一执着的只有他面对的大自然,这也使他的作品本身具有独特的审美价值,也体现着深刻的人文精神,充满着对自然的虔诚与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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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间花朵无数,遇见生命之花却需要一生

在IBE影像生物多样性调查机构时,拍植物的被叫做植物人,拍鸟兽被大家戏称为禽兽组,范毅2010年加入时,跑了60多个国家及自然保护区,从一个摄影、生态小白成长为专家。

这一切都不是偶然的。职业生涯的前五年,范毅在自然里大概拍了100万张照片,这一庞大的的数据,对一名摄影师而言是惊人的。

2015年,他的镜头开始对准高山植物,尤其是云南的高山珍稀植物。“动物会跑,不好找,还需要蹲守,植物在那里又不长脚,好拍,三年就能拍完。”越想得容易却并不容易,“爬上山去找,发现凭自己多年拍昆虫的经验,根本找不到。”

2015年一年,范毅基本没有任何收获 。2016年,他认真对待,请教了身边的植物专家。1至5月他储备知识,到了进山的日子他就在朋友家人眼里失踪了,直到9月份回到城市。

单花荠,分布于甘肃、青海、四川西南部、云南西北部、西藏。

“它生长在高海拔地区,你如果找对了地方,会看到开成一片的单荠花,花是白色的不起眼,但近距离拍摄,会发现有些白色花瓣里有青绿色的网脉,太高级了。”

2016年,范毅决定去拍单花荠。

那年五月,碧罗雪山上的雪刚刚开始融化,范毅和伙伴们历尽艰险爬到了海拔4200米,看到了成片开放的单荠花。

十字花科植物当中单花荠算得上是颜值当当的,生存能力极强,就算是全株泡在冰水中也不会影响它的生长繁衍。.jpg

十字花科植物当中单花荠算得上是颜值当当的,生存能力极强,就算是全株泡在冰水中也不会影响它的生长繁衍。

一簇簇雪白花朵在冰水里开放,精神气十足,太不可思议——这里的夜间都是零度以下。这一地区每年11月开始下雪,次年的6月才慢慢化雪。而单荠花在化雪之际,它开始发芽了。等到盖住它的雪化掉之后,一周它开花了。它一直要等到上面的雪水流完,花授粉之后才枯萎。

单荠花生长速度特别快,它是在跟时间竞赛。或者,它知道自己的生命如此短暂,但短暂的生命一直那么绚烂,在寒冷中坚持到生命的萎谢。 

范毅拍下了它们的美丽和坚韧——或者有些人一辈子也见不到的奇观,他此生有幸。

有一种叫驴蹄草的花,毛茛科草本植物,有多数肉质须根,在北半球温带及寒温带地区广布。为了拍到这种花,范毅得翻越高山,来到4000米以上的海拔寻找它们。

它和单荠花一样,5至9月开花,长在云南高海拔地区不起眼的沟涧边,它们伏在地面,却在最短时间里开花、结果,拼尽力气去完全生命的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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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葶驴蹄草

诸如单荠花、驴蹄草之类的高海拔常见种,范毅充满了尊重,他会认真拍几个小时,哪怕是下着大雨,他也会跪在地上看它们很久很久,与它们对话。

他也曾见过一种高山上开放的极小极小的杜鹃花科植物,它们只有半个小手指甲盖那么大,“特别小特别美,但是随便一株年龄都是百年以上”。

十年摄影生涯,拍摄着渺小、柔弱,却见证着伟大、坚韧。他有过感动,也跪地流泪。

一次,为了一睹垫紫草芳容的跋涉,他们从白马雪山4200米爬到4900米,从左边的山脊找到右边,一直往上爬,寻找很艰难。

垫紫草是紫草科单种属植物,最美的垫状植物,没有之一。

垫紫草.jpg

垫紫草

“一种很有智慧的花,它直接贴地生长,避免被狂风肆虐,叶片上有毛还可以保湿,花还会有蓝色到紫色的渐变色。”好不容易找到了,身体已到极限边缘,看着花开,像是上天给自己的宽慰,顿时眼泪喷涌而出。

一次次攀登,对生态摄影师而言是对体力和毅力的挑战,而当你抵达目标时,仿佛又是上天给你的奖赏,花朵此时与你,心照不宣。

十年,岁月从指间流过,生命倏忽而逝,从宁静喧嚣的城市走进大山深处,高山之巅,河流之上,范毅在本子上写下了一句话:“一年可以登上数座山峰,而认识一座山却需要数年,一眼可以看到无数朵花,而为了遇见生命之花或许需要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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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命召唤,每一张照片都是用生命换来

生长在高山之巅、江河之远的高山植物和各种可爱的小生物们,与他们的相遇或缘分,需要历经艰险后才能获得的相知。所以,生态摄影师们不总是幸运的。

对于生态摄影师来说,极致的美丽也意味着极致的危险——除了暴走的日常,充满淤血的鞋子,翻起来的指甲盖之外,可以说,他们的每一张照片都是用命搏来的。

蛇

待攻击的竹叶青

范毅每一次进山拍摄,都是充满了不可预期的危险,在险境中求生存,也让他学到了一套生存技巧。

一次,他们去找湍蛙,到达目的地时天已经黑了。范毅决定先去踩点,在黑暗中打着手电摸索,他在一块大岩石上看到了一只没有见过的蛙。“我看到一个下脚点,脚刚踏上去,就滑下去了——我踩的其实是青苔干掉的地方,成粉状,因为在夜里,看不清。”

石头下面是个水坑,离石头大概有3米高,他掉到水坑的洞里,水坑上面还有个小瀑布,一直往下冲水。他在水坑里,被水冲着,眼镜也被冲掉了,两边都是滑的,无法往上爬。“大概在三、四十秒的时间里,我一直呛水,喝到最后,肚子里都是水。我想:完蛋了,这下要死了。”

片刻难过之后,他很快清醒:要冷静自救。“我紧紧抓着手电筒,终于踩到一个有石头的地方,趁机换气,并借着手里的手电筒爆闪,万幸的是,同伴看见了。”回去的路上,他依旧后怕。但是,晚饭之后,还是不甘心,又转回来,最终把蛙找到。那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从此之后,他再也不敢冒险了。

而拍摄湍蛙也不是范毅第一次身处险境。

悬崖蜂——一种长在喜马拉雅山麓悬崖上的蜜蜂,体格是普通蜜蜂的三倍,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知道它的杀伤力有多强。

那一年,西藏林芝的夏季,气温几乎达到30度。一行摄影共十几人,被黑压压一大片、远不止上万只蜜蜂追着跑——大家顾不得摄像机、背包,“我穿着短袖,一边跑,一边用手抓覆盖在头上、脖子上的蜜蜂,一大把一大把的,软软的,抓起来就赶紧甩”。

那次,与范毅同屋的摄影师被蜇了200多处,相比之下,他还算好的,只被蜇了20多处,但还是蜂毒发作,发高烧,缓了一个星期才慢慢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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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马拉雅黑大蜜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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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黑大蜜蜂蛰伤的同伴

“我爱这个团队的小伙伴,用生死之交来形容也不为过,在野外作业,没有足够的相互信任和帮助是不可能完成这些任务的。如果一句话评价,IBE摄影师是最快乐、最神奇、最有意义的工作。”说起这些,他不禁唏嘘。

年轻的时候,总以为生命就是用来冒险和精彩的,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范毅知道,生命对自己多么重要,“如果命都没了还怎么拍摄。”他笑言,他现在很惜命,谨慎小心,当然,只要做这个职业,还是避免不了伤痛。

十年时间,生态摄影师范毅和他的伙伴们几乎走完了地球的小半圈,他们在大自然里行走,江河湖海、雪峰深处、流石滩上、枯草顽石间,人迹罕至之处的绝美,那些美丽可爱的生物们,他们彼此相知相惜。

徐徐展开这些生命之花的镜像,颠覆着我们通常对摄影的认知:影像语言丰富、拓展了文字的表达,在生命勃发的原始状态以及烈焰一般的激情中,还有其内心的深沉积淀和思想的张力,同时又充满了禅意,为你揭秘大自然中极难示人的独美、微美和壮美。

荣誉和成绩最终总是属于勇于奋进的人。范毅,被誉为最具国际范的中国青年摄影艺术家,用摄影艺术铺陈着天地大美的人。在长时间的自然摄影中,他总结了一套方法——科学的方法探索,文化的内涵深入,艺术的形式展现。他也因此获得了很多荣誉:     

从2014年以来,他包揽了国内所有重要自然摄影赛事的最高奖:

2014年 获《中国国家地理》自然摄影大赛总冠军,年度自然影像大师奖

2018年 获首届中国生态摄影大赛野生动植物类最高奖

2020年 荣获全国珍稀濒危植物摄影大赛金奖

获世界十大摄影赛事——英国(KEW)国际花园摄影师年赛(IGPOTY),2017第十届、2018第十一届和2020第十三届三届亚军和其它共8个奖项,而中国摄影师在此赛中野生植物首次获奖,也是连续五届唯一获奖的云南籍摄影艺术家

2018年在北京钓鱼台国宾馆被授予“第六届野生动植物卫士奖----社会贡献奖.影像推动卫士”

2018年 艺术出访日本京都,作品被收藏于日本京都大德寺真珠庵国宝库

“路继续走,不论遇到什么,我都是站在自然这边。”范毅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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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屏新闻对话范毅:

我只想用相机让更多人知道,在这个斑驳的星球上,除了我们之外,还有许许多多和我们一起生活或生活过的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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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毅 

开屏新闻:每年都去同一个地方拍同一种花或动物,为什么?

范毅:我每一次拍摄感受都不一样,所以我的作品基本都是以这个为出发点。每年我都跑同一个地方,遇到的也是同一种花,但它在不同的环境里完全不一样,我的感受也不一样。就像我们人,对其他动物来说,我们人都是一个物种,但为什么我们有千千万万的不同,其实植物和动物也是这样。所以我特别怕有人问我拍过多少种花,我无法回答,因为我没有统计过,我想说的是每一种花我拍过好几种照片,拍动物也是一样。

开屏新闻:这些高山植物,您认为给人的启示是什么?

范毅:我觉得人品人格也应该像植物一样独立而坚韧,并且有智慧,无论在怎样的环境里生长,有时候花开得很张扬,甚至美的不讲道理,却很有秩序。现在我们人好像一张扬就会忘乎所以,会影响到别人,比如开个车随意变道,或者不排队什么的……但是高海拔植物它就高贵的长在那里,她开得再美不是为别人开放,开得不美也不会影响任何人,我们人应该简单一些,自己好了,才能够给别人美的东西,舒服的感觉。

对于大众,我们首先是从科学认知出发,讲述与物种相关的知识,而艺术更多强调的是感受,所以我寻求画笔画不出、摄影难表达的影像美。

开屏新闻: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去拍那些植物?那些特别是高山植物?对生物多样性有何意义?

范毅:2010年做了一个生物多样性的展览,那时我就在想什么叫生物多样性,那么一定就要明白它“多”在哪里。找我要照片的多半是旗舰物种,比如亚洲象、滇金丝猴、绿孔雀,山茶花,因为他们可能就知道这几种。在云南,就高等植物来说就有19333种,比整个欧洲加起来还要多,其中云南的高山植物在欧洲更是倍受关注,很多研究都比我们做得早做得好。所以,我要做的是让更多的人认识云南,认识云南的生物多样性,把云南的亮点丰富起来,打破自然生态越好的地区就是经济落后地区的怪圈。我把这些大家都认识或者没见过的物种,包括科学家都没有发现的物种,尽己所能拍到、拍好、讲好。

开屏新闻:很多人评价你的有些作品就如同画出来的一样。

范毅:是的。2018年,我去了一趟京都,做文化艺术交流。在大德寺差不多一周的时间。有幸同日本三大禅宗师傅山田宗正学习,当时他收藏了我的一张绿绒蒿的黑白照片。他看我的作品时,说我是一个行脚僧,行脚修行。而我也在他身上感受到禅的美学,真珠庵被他一人打理的自然天成,每一株植物都是亲手打理。京都大学艺术系的学生都定期到寺里听他讲美学,大名鼎鼎的乔布斯也是在他的弟子之一,在山田禅师指引下把科技转化为美学。

范毅画

狭叶丛菔画

此行让我认识到——通过对自然的认知,转化为美学。

以前可能我更多的作品是停留在摄影层面,只不过比别人考虑的更多一些物与物的关联。在日本学习禅宗美学期间,找到了我们中国的东方文化。我早期学过一些工笔画,发现是在限制我,没想明白为什么我非要照着画,想不通的事自然坚持不了,所以放弃了。2018京都之行,我开始就云南生物多样性这些物种,创作了像宋画一样的作品。

我用摄影的植物原貌,再通过去色和上色的方式,只保留它原来状态的肌理,就好比白描线稿一样,重新用我们古代的颜色或者用我想要的颜色,把它再造出来。在我们传统工笔画中,每画一笔我们都是有思考和斟酌的,不敢乱来,这样反而限制了我们。但大自然是超乎我们认知和想象的,她再怎么乱都不违和,有时候甚至是野蛮生长,但是那种野蛮又像是梳理过的一样。就这样,作品也在事实上有了自已更主观的创作,但它终究是摄影的根基,是真实的存在。

范毅绘画

紫花雪山报春画

开屏新闻:您这样做希望达到什么样的愿望?希望更多人认识这些美丽的物种吗?

范毅:是的。它们远在大自然,许多人无法看到也大多不认识,所以借COP15之机,把这些深藏在山里的生灵传播出去,这些内容的背后,都是云南对自然的尊重和热爱,几届政府、几代科学家、几代保护工作者的心血和成果。

关于生物多样性这个词,我也问了身边不少的朋友,大概的回答都离不开科研和保护,似乎跟自已没有太大关系。原因是一直以来我们只做了小范围科普宣传,而我们更需要的是传播,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传播是一门包函20门以上的学科,而宣传只是其中的一种手段。商品化的生物多性样就是一个非常好的传播例子,比如现在的鲜切花,大家都知道了人工栽培百合、桔梗、绣球,甚至兰科石斛属的,更远一点连南非的山龙眼科帝王花都认识。原因是这些花商品化之后,它们产生了价值,跟生活有了关联,人们自然就把它们记住了、关注了、也喜欢上了。

开屏新闻:商品化是文化输出的重要方式,我们看到北京奥运系列商品传播的成功案例。您这样一种艺术化的实践,在职业摄影行业里多少人能接受?

范毅:我估计目前要接受可能很难,但有一天这些能转换成价值时,可能大家都接受了。就像梵高的画,看不懂,但是一提价值,没有人不认同,甚至很多人是因为梵高的画知道了鸢尾花、向日葵。你把它转化成一种有美学价值的东西,我相信大家都能接受。至于其它声音,我都可以接受,的确看起来就是后期处理,不过既然这么说,不妨试试?

我们拍照片,比如遇到一个新物种,能够表现和识别到物种它到底是什么,叫科学用照片,我的理解是基础类、记录型的照片,方便科研用。其次,就是带情感的照片,它可能就是一个细节、局部,或是迷人的色彩。第三个层面就是我能把它的生存环境带入进去,就像你看到的很多我的作品,在流石滩、冰川等环境很艰苦地方。第四个层面就是艺术化,这样的作品具备装饰性,大可用于展厅、酒店、民宿等需要装饰的地方,也更云南了,恰好也是最好的宣传。

所以我认为用摄影讲好生物多样性,再把它艺术化,这是未来保护与发展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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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习生张霂青对此文亦有贡献)

校对 龚子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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