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灵宝市被称作黄金之城，不敢想象，在数千米的废弃的金矿矿井内，有至少两伙“淘金者”长期潜伏在此，用化工材料“洗洞子”而获取暴利。同一时间，两伙“淘金者”均发生伤亡事件，相似的“情景再现”，一度“误导”警方以为是同一伙人的遭遇。今年6月初，一起废弃金矿四人死亡，事件背后，案情似乎扑朔迷离，开屏新闻从相关方面了解到，因为挖金牟利，死亡事件并非个案。而这一“案中案”无疑曝出当地废弃金矿的监管真空。

丈夫失联了

7月12日，陕西省商南县张金娥终于等到了丈夫杨祥发的尸检报告，硫化氢中毒死亡。此前，杨祥发等4人非法闯入被当地政府封闭的废弃金矿内“淘金”遭遇不测。

时间回到6月1日下午3点，杨祥发给妻子发了一个2000块钱的微信红包。

张金娥回复“谢谢，辛苦了，又卖矿了”。

卖矿石，很长一段时间，成为了杨祥发家庭的主要经济来源。这个矿石是金矿矿石，张金娥后来知道，丈夫是非法盗采。

44岁的杨祥发是陕西省商南县魏家台乡腰岭村大屋场组人，他从小就在金矿摸爬滚打。再后来就在距自己家不远的河南省灵宝市金矿干活。

▲杨祥发生前照片

到底干的是什么工作呢？开始妻子一直认为丈夫是金矿的钻工，后来她知道他在挖矿石卖。“我不清楚是否违法，家里有一个上高中女儿和一个上初中的儿子，还有两个老人，一家六口就靠丈夫卖矿赚钱”。去年11月份，杨祥发下矿的时候把脚崴了，以至于半年时间家里没有什么收入。今年4月，脚好了一点，杨祥发就继续开始了他的“淘金”征程。

6月3日晚上23点54分，张金娥再也联系不上丈夫。

与此同时，唐园清也联系不上自己的丈夫石启金。

唐园清和张金娥都在商南县城租房子，陪孩子们一起读书。她们两人的丈夫也都在灵宝市租房子，房子紧挨在一起。

两天后，两人来到杨祥发和石启金租住房子的地方，敲门没人应答。张金娥撬开杨祥发的门，发现手机在房间内，处于关机状态，枕头下有杨祥发的钱包，钱包里面有2元钱和身份证。

▲石启金生前照片

两个男人失踪了？

当天下午5点多，张金娥和唐园清到灵宝市公安局阳平派出所报案，“派出所值班室一民警接待的我们，因为我丈夫多次和我聊天时候提到过九坑，我们告诉他可能在九坑，他登记了丈夫的身份信息，就让我们回去等候消息。”唐园清说。

派出所里坐着两个男子，她们后来才知道，这两个男子大有身份。

延误的救援？

6月6日，张金娥和唐园清二人决定自行前往“大湖东峪九坑”，在矿口拍下一张照片。照片显示，矿口分为上下两部分，上部分左边写有“安全生产出矿无量”，右边是“经济保障品味无数”，横批“君神保佑”。下部分是金矿的洞口，黑乎乎的如同一张大嘴。

▲杨祥发的妻子张金娥6月6日去“九坑”拍的照片

下午，二人再次前往派出所了解情况时得知，失踪的还有另外两名挖矿的男子：周时进、李勇。

4个陕西商南县男子的家属在派出所约十余人碰到了一起。

派出所报警需要等待后，“我们的亲人可能就在下面，但是没有人能救得了他们”。他们决定拨打119求助，但求助无果。在灵宝市政府，该市公安局一位负责人告诉家属，市里已经安排阳平镇政府和阳平派出所实施救援。

两天后，家属们拍到了数量警车和应急救援车赶到现场的照片。车内还有身穿救援服装的人员。大约12点40分，有家属拍到救援人员下井的画面。

家属们都被挡在山下，石启金的弟弟石启根躲在半山腰，等待着哥哥被救出。

直到6月10日凌晨1点，石启根看到两具尸体从山上的小路用皮卡车运下来，然后抬上救护车。次日，家属们终于在灵宝市中医医院和灵宝市第二医院见到了自己的亲人，但4人均已遇难身亡。

6月13日，灵宝市公安局向媒体通报了案件过程：2021年6月8日，我局接到4名商洛籍人员报案，反映家属失联，怀疑进入阳平镇大湖东峪九坑坑口（属于已关闭封堵坑口）。

接报后，我局立即组织警力前往事发点，并将情况汇报于相关领导。灵宝市政府当晚即紧急召开协调会，分析研判相关信息，安排搜查工作。其后，相关部门经过多次搜救，于6月9日凌晨0时许，在东峪九坑坑道内约5000米处发现四具尸体。

▲周时进生前照片（中）

经公安部门初步查明: 近日，陕西洛南籍杨某发（男，44岁）、李某（男，46岁）、石某金（男，41岁）、周某进（男，47岁）四人非法进入依法关闭封堵的东峪九坑坑口，因空气原因导致窒息死亡。

开屏新闻记者还获得一份三门峡市（灵宝市是县级市，是三门峡市下辖）给河南省领导的《值班信息快报》，在这份《快报》里面，仍然称警方是6月8日接到4人失联的报警电话的。

死者家属出示给记者的一段视频显示，他们在7日前往阳平派出所求助，一位民警说他们没有接到上面的命令，“4条人命在山上矿井下，不管他们犯了什么法，都应该先救人呀”。

▲李勇生前照片

明知人在井里生死未卜，相关部门却没有及时救援？ 6月13日，灵宝市县委宣传部一位副部长告诉记者，这么多天没有下井救人的原因，是他们一直在做救援准备工作，包括要了解井下的线路、氧气、有毒气体、积水等等情况，所以不能贸然下井。阳平镇相关负责人说，“来这里偷挖金矿的陕西人成群结队”，但是她否认有家属前往镇政府求助。

被误导的警方

6月14日，灵宝市公安局一位负责人给开屏新闻记者通报了案情的进展。

这位负责人说，根据报案记录显示，警方确实在6月5日晚上7点接到死者家属的报警。但是，此前发生的一起案件误导了民警。

6月5日凌晨4点，阳平派出所接到群众报警，有人从“九坑”爬了出来。民警在5点赶到“九坑”，抓获两名形迹可疑男子——这两名男子就是张金娥和唐园清在派出所里见到的人。

两男子身旁，民警还发现一辆车，车里发现两具尸体。两男子交代，他们在5月份已经爬到矿井下面偷盗金矿，随后同伙死亡。他们把同伙的尸体运到外面想悄悄处理，没想到被警方发现。两男子交代他们一共9人下井。

其实，案情远远没有警方预料的简单。

这位负责人说，6月5日凌晨3时许，民警还接到两男子的报警电话，说在井下发现几个人躺倒在地生死未卜。“警方以为井下躺倒的4人就是上述9人中的同伙，没有想到里面还有案中案。一般报案只有未成年人和妇女失联，警方才会立即立案，成年男子可能是喝酒、打牌或者其他事情，警方不会立即立案的。”这就是警方未及时对张金娥等人的报警立案的原因。

4名死者家属共同聘请的律师程永全想不通：“井下有4人生死未卜的情况下，即使是犯罪嫌疑人，警方也应该采取救援或抓捕行动，为何警方迟迟不动呢？”

▲4名死者家属对于延误3天的救援 ，无法接受

灵宝市公安局这位负责人说，“我们已经以盗窃罪将9人案件中的5人刑事拘留，还有两名嫌疑人正在追逃中。谁提供资金，谁负责找人，谁负责外围关系已经基本搞清楚了”，这位负责人还说，9人是用一种叫“金蝉”的提金剂“洗洞子”，“金蝉”的作用和氢化物差不多，比氢化物环保。

灵宝警方已经查实，当时9人团伙已经用“金蝉”洗完洞子，然后用活性炭泡在“金蝉”洗洞子的水里“吸黄金”，大概需要10到15天，结果才放进去2个小时，就出事了。

有当地熟悉金矿的知情者说，此前有媒体曝出偷矿者用氢化物“洗洞子”，当地人称这是“要钱不要命”。

7月13日，灵宝县公安局一位负责人告诉开屏新闻记者，经公安部物证检测中心检测，死者身上均检出硫化氢。

据家属称，河南省灵宝市阳平镇政府开始与每个死者家属进行“人道主义”补偿谈判。而死者家属坚决认为有关部门救援时间延误，应该给死者家属予以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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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屏新闻记者 铁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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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审 邓建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