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焕新生,在困境中守正创新
开屏新闻2022-12-14 09:48

历史上,云南省曲靖市会泽县是我国境内铜矿蕴藏量最大的有色金属生产基地之一,尤其是采铜业具有重大的影响。在得天独厚的资源条件下,斑铜工艺流传于会泽县迄今已有300余年。1914年,会泽斑铜曾在巴拿马国际博览会上获得银奖,其后,产品远销日本、美国、澳大利亚和东南亚国家,在国际上享有一定声誉。

斑铜被誉为工业金属之冠,制作工序复杂,精选会泽、东川一带产出的天然铜为原料,用栗炭温火冶炼生斑,待纯铜原料烧红略显白色时取出,进行手工锻打,再对初成品手工打磨、抛光,最后进行精加工。铜中杂有的金银等金属因无法全然融合,继而形成辉斑,有深蓝、紫金、赤红,甚至是耀眼的金黄色。成品表面抛光后,在古铜的底色上构成斑彩熠熠的独特效果,所有器物斑彩均无任何雷同,每一件小小的作品都因手艺人上万锤的锻打和独特的色泽独一无二。

但是近些年来,随着技艺传承后继无人、市场需求转变、成本水涨船高、生产模式转型等因素,斑铜这项古老的技艺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境,如何突破困境寻找新的出路是当代斑铜传承人亟待思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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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槃重生——从矿石到艺术

“你只要用心做一件东西,它一定会回报你的,你花一年时间做的,和你花几个月时间做的,效果是截然不同的,你只要在它身上有付出,就肯定会有收获。”这是马永义教给儿子马绍锐的道理,也是马绍锐这么多年来制作斑铜器具时的座右铭。

马永义曾是会泽县斑铜厂的厂长,继承了会泽斑铜选料、打造的传统制作手艺,研究出了生物抗氧化技术,拓展了制作人物塑像的新领域,他还是云南省第二届工艺美术大师,作品获奖无数。马绍锐在父亲的影响下对斑铜制作也是精益求精。

每天早晨八点半,马绍锐会准时出现在会泽县城铜匠街上一家名为铜宝斋的店铺里面,开始一天忙碌的工作。铜宝斋是马绍锐的父亲马永义所创立的,致力于斑铜工艺品的研制开发和会泽斑铜文化的挖掘与传播的斑铜制作和销售工坊。

马绍锐的一天在叮叮当当的捶打声中开始,又在窸窸窣窣的抛光打磨声中结束。一件斑铜器具的制作需要经过选料、净化、粗胚、成形、烧斑、整形、精加工、煮斑、露斑、擦洗、抛光等二十多道工序,一件作品要回几十次火,捶打上万次才能达到工匠想要的效果,最后还需要反复抛光打磨,才能变成一件光彩熠熠的斑铜工艺品。

铜宝斋会客厅里摆放着一座栩栩如生的关公雕像,这座雕像是马绍锐花费了一年半的时间,一锤一锤锻打、一丝一丝雕刻出来的,关公的头发丝和身上衣物饰品的纹路都清晰可见,为了迎合当代年轻人的审美,马绍锐还查阅了很多古籍资料,用古法提取出铜的不同颜色,用不同颜色的铜做出人像的各个部分,最后用两千多年前的复式浇铸技艺,把它们组合到一起,才做出这样一尊栩栩如生的关公塑像。一块平平无奇的矿石,经过千锤百炼、烈火煅烧,在秘制药水中接受洗礼,最后绽发出夺目的光辉,涅槃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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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绍锐制作的关公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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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益求精——从构思到精品

三个半月的坚持不懈和大胆构思,打造出一件斑铜精品。在2021年3月,马绍锐接到一个任务,要制作一件作品向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献礼。但是,当时时间很紧张,从接到通知到最后的截止日期只有短短的三个半月,可是马绍锐并没有退缩,他接到通知之后就开始设计方案,在改了许多版之后,终于敲定了最满意的一版并紧锣密鼓开始制作。整件作品的设计理念都很独特:是一座华表立在等比例制作的中国地图上,华表的周围环绕着一面斑铜锻打的红旗。

他在地图上从长征的起点开始,标出了漫漫长征路上几个关键的地点,看见这些点就好像又回顾了一遍当年这段伟大的征程。“整个作品以中国地图作为底座,环绕在华表周围的红旗是生斑做的,生斑的特点是它只能锻打不能浇铸,是经过千锤锻打出来的,就像我们的党史,是经过了千锤百炼才走到了今天,华表代表整个中华民族,是全体中华人民见证了我们党的成长,边缘坑坑洼洼是因为我们中国的海岸线、边境线绵延曲折,戍边的战士也经历了许多坎坷,所以没有打磨平整。”马绍锐自豪地介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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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绍锐制作的作品

每年各大高校都会组织一些进修班的课程,来自全国各地的工艺大师都会积极报名去高校进修学习,马绍锐也不例外。这些进修班有一个要求是培训结束之后,每个学员必须独立完成一件作品,优秀的作品可以获得展出机会。马绍锐算是清华美院的常客了,他在清华美院参加过很多次研修班。在2018年的时候,他在清华美院的一件作品《石》,在北京国际设计周展出,这件作品让更多的人认识了会泽,认识了斑铜这种美丽斑斓的铜器,也是马绍锐的得意之作。

谈及《石》这件作品的设计灵感时,马绍锐说:“在清华大学进修的那段时间,关于作品造型的选择我思考了很久。想过茶具、香炉、花瓶等很多器具,但都还在传统器物的模式下,没能走出去。”在那次进修中陈岸瑛、王晓昕、曾辉、申文广、王建中、杨彩玲、前田宏智等老师都提到了创新和“造型为上”的观点。马绍锐再三斟酌后才决定脱离传统器物造型的藩篱,做个从未做过的器物,也就是这次的获奖作品——《石》。

在古代,石头代表永恒并被看作是传承的容器、早期发现的古文字也是保留在石头上,但传统石头方正的形态没有新意,于是马绍锐决定以太湖石的形态来制作,太湖石是文人案头的常见摆设也象征着时来运转,借此意义他希望面临困境的斑铜传承可以迎来新的转机。马绍锐认为石还有一个寓意是“正”,只有正了身才能屹立不倒,借此意义他希望真正的斑铜技艺能很好地传承下去,不能为了利益而糟蹋了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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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绍锐制作的获奖作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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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继无人——宝贵手艺濒临失传

“从我记事起,我家里面都是做手艺的,自己也想过不做手艺,出去闯荡过四五年。”马绍锐说道,他原来最开始学的是会计,一毕业就自己跑出去闯荡社会,总觉得就算不做斑铜,也可以闯出些名堂。他在酒店当过前台经理、也当过店长,还在昆明的证券交易中心干过,在外面闯荡了好多年之后,他还是回到了家乡会泽县,回到父亲身边,跟着父亲重拾斑铜的制作。“我是家里面的独生子,如果我不回来继承这门手艺,我父亲的心血都白费了。”

马绍锐说道,在外闯荡的这些年里,他也想明白了一些道理:“在每个人眼里,自己每天能接触的东西总觉得不是最好的,总想往外跑去做更好做的事情,但是最后沉淀下来才觉得这些身边的东西才是真正的中国的东西,如果把它丢掉了,再也没有人来继承了,以后只能是在书里面看见了。”

马绍锐回来之后,每天都跟着父亲学习制铜的手艺,看着一块块生铜,在父亲的手里反复烧红锻打,千锤落下初具雏形,烧制过后放入秘制药水中生斑,最后磨制出一件斑彩熠熠的精美作品。他潜心钻研了很久,每天坐在工作台前一锤一锤打着,有时候烧的时间没有控制好,一天的努力就白费了,马绍锐的手上疤痕累累,烧疤、烫疤、锤子打到的印子布满双手,就连指甲都因为长期打铜变形了,这些疤痕就像是他这些年来作品获奖无数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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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绍锐的部分获奖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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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绍锐工作台上陈列的失败作品

当问及马绍锐收徒这件事情的时候,马绍锐摇摇头苦笑道:“现在没有收徒弟,之前我家带过几个徒弟,带出来之后人家都不认你的,人家忙着自立门户赚钱去了。”斑铜传承的一大困境就是很少有人真心诚意地来学习这门手艺,很多人就是看着斑铜赚钱,才来马家拜师学艺,学到一点皮毛他们就自以为已经掌握了斑铜的制作,就不愿意继续深造学习了,很多人往往才学会斑铜的基本制作步骤就不学了,斑铜的后期处理他们还没有学到,就半途而废离开了。

“现在市场上流通的很多斑铜器都是我以前的徒弟又收了徒弟,做出来的斑铜器,这些斑铜表面刷了一层漆,光泽感特别强,不是斑铜正常的那种光泽,因为他们没有学过斑铜的后期处理,所以他们只能刷漆,但凡他多学一点,也不会这样了。”所以从那以后,马家收徒弟就定了一些规矩,一是必须行拜师礼,二是在你当学徒期间是没有工资的,必须是跟老师学满两年,能够自己独立做出一件东西来,才算合格。

很多只为了学点皮毛出去赚钱的人在这个门槛限制下都望而却步了,“品行端正是很重要的,你品行都不端正,怎么用心能把这一门手艺传承下来呢?”马绍锐说道,近两年马家都没有学徒来报名了,整个铜宝斋只有马绍锐和两个老师傅在店里制作铜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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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破困境——从传承到创新

“现在市场上售卖的斑铜器都吸引不到年轻人,几乎没有年轻人会买这些器具,只有年纪稍大一点的才会对这些器具感兴趣。”现在的斑铜市场没有前些年那么火爆了,许多年轻人甚至不知道斑铜,更不要说来购买了,针对这一现象,马绍锐开始制作一些符合年轻人审美且实用的小摆件来迎合市场,比如插花的小瓶子、小动物的摆件、斑铜做的梳子、小姑娘喜欢的斑铜手镯等器具来改变这一现状。

这些与过去斑铜器造型截然不同的小物件给斑铜市场注入了新的活力,喜欢买花的年轻人会来马绍锐店里面带一个小花瓶回家,放在餐桌上当作装饰;来会泽旅游的游客看见造型别致的小梳子也会带一个回去留作纪念;有礼佛习惯的老人也会来买小猴子造型的香台回去插香……这些新尝试带来的改变给马绍锐带来了极大的鼓舞。

马绍锐工作台上正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批刚做好的小猴子摆件,店里的另外两个师傅坐在店门口聚精会神地用砂纸打磨着这些小摆件,等打磨完成之后就可以拿到展示台上,准备迎接今天到来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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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宝斋负责抛光打磨的师傅

铜器与空气接触时间长了之后会导致铜器氧化变色,生成铜锈破坏铜器的外观,所以铜器的保存也是一个难题。对此,马绍锐和父亲翻阅了大量文献资料,对斑铜材料的成分进行了细致的分析研究,反复的摸索和实践找到了斑铜防锈的独门秘方——生物防锈技术。“以前没有生物防锈这种说法,古人只知道用哪些材料可以做这些东西,每年我和我父亲到特定的季节都要上山去找一种植物,不是找到这种植物就可以了,而是一种虫,要在这个植物上结卵,并且生成虫,把它们一起铲回来,经过特殊的工艺提炼之后,才形成生物防锈。”马绍锐介绍道,这个秘籍,开启了会泽斑铜的一个新时代,为铜器防锈找到了绝佳的方法。

从前的古人有一种类似生物防锈的方法,但是经过特殊处理的铜器需要半个多月的时间来沥干水分,这样一来,本就漫长的工期又要延长半个月,效率也很低下,马绍锐父子改进过后的生物防锈技术比古人的效率更高,并且他们使用烘干机把沥干的时间缩短到了三天,既解决了铜器生锈的问题,也缩短了制作的周期。

斑铜器具的制作周期长且工艺复杂使得斑铜难以批量生产,每生产一件器具,都要耗费很多的时间、人力、财力。且制作周期长,最短都要两三个月才能完成一件作品,这个过程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人工成本,由于原材料稀缺,用来当原材料的铜矿价格不菲,使得斑铜器具的制作成本极高,斑铜成品的价格也水涨船高。

好的斑铜产品在市场上供不应求,但是斑铜生产的周期过长又不能满足市场需求,手工制作斑铜器具的价格也让许多人望而却步。马绍锐介绍,现在市场上充斥着很多仿制品,或者是机器浇铸的斑铜器。这些器具的制作过程很简单,可以在工厂里面用机器倒模进行批量生产,这样一来生产的速度就很快,每一批的数量很多,价格也很便宜,大约几十块就能买到一件铜器,这类型的商品在市场上或者网购平台上随处可见。但是这样生产出来的铜器质量品相远远不如工匠亲手打造的铜器,而且低廉的价格压缩了真正品质好的斑铜器的市场空间和价值。

马绍锐不太支持机器倒模批量的斑铜器具,他认为工匠做一个东西,不能带有太多的“匠气”,所谓“匠气”就是你在打造一件作品的时候,完完全全按照师傅教你的来做,哪一锤打在哪里都死板照做,每一件作品都规规矩矩,和之前的作品雷同,这样就变成了一种很机械的传承,这门手艺就失去了活力。

他认为有“人气”的东西才是一个人真正花精力去做出来的,现在斑铜市场上绝大部分东西是机器浇铸,几乎找不到几件手打的,可是真正手打的器具才是最难得的,“为什么现在推崇大国工匠做出来的东西而不是用机器来做,就是因为机器做出来的东西它是死的,就像之前老一辈人说的,匠气十足,这样的话就太死板了,失去了生气。”这是马绍锐对机器浇铸斑铜器具的看法。

斑铜制作周期太长这一问题,马绍锐想了很久都没有头绪,有一次他去清华美院进修的时候,被工艺美术系讲师王晓昕老师的3D打印作品震撼了,“这些作品我们手艺人自己来做的话,很难做到那么精致”马绍锐赞叹道。这也引发了他的思考:传统工艺和现代技术是矛盾还是相容呢?

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马绍锐觉得传统工艺可以借助现代工艺的技术来弥补工期方面的不足,于是他向老师请教虚心学习了3D打印技术后,成功利用3D打印技术实现了批量生产。3D打印生产出来的产品比起机器浇铸的产品更加精细和规整,传统机器浇铸的产品可能比较粗糙,而3D打印技术制作出来的产品十分精细,一丝一毫都没有差错,既提高了生产效率又保证了产品的质量,马绍锐已经利用3D打印技术批量生产了一批产品并投入市场,取得了不错的反馈,产品精美,价格适中,受到很多人的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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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惧挑战——从过去到未来

斑铜这项手艺在传承发展中面临着许多挑战,但是以马绍锐为代表的斑铜匠人们在困境中一直探寻着新的出路:制作斑铜的天然矿石越来越少且价格昂贵,马绍锐就请教清华美院的老师,自己也坚持钻研,寻找合成原料的方法,现在已经可以节约三分之一的成本;斑铜器具容易生锈保存困难,马绍锐父子就研究防锈的方法,找到了生物防锈的秘方;手工精品被机器浇铸器具挤压空间,马绍锐就学习3D打印技术来缩短工期,并且弥补机器浇铸在细节方面的不足;器具款式单一市场竞争力减弱,马绍锐就创新出新的器具样式来迎合市场……

现在,马绍锐已经继承了父亲的技艺,能够独当一面做出好的斑铜作品,经营好家里的铜宝斋,父亲马永义偶尔来店里面看看儿子打铜,心血来潮的时候自己上手打一件斑铜过过瘾,每天早晨马绍锐在店里看着展示柜上斑彩熠熠的作品,就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和这些年来付出的努力没有白费。

“今年九月份如果疫情不严重,我还想去清华美院学习,多学一点新的东西,看看有没有什么启发。”马绍锐说道,去各高校的研习班学习新的工艺制作,已经成了马绍锐的家常便饭,只要有高校邀约,他一定会去学习,他认为学无止境,学到的东西可以运用到斑铜的传承中是他的追求。

“本来疫情暴发的第一年就要去北京学习景泰蓝的,想把景泰蓝与斑铜相结合,但是由于疫情影响,一直去不了,后面人家也不教了。”

作为会泽斑铜制作技艺的新一代传承人,马绍锐认为,传承斑铜制作技艺不只是一种情怀、一份坚守,更是对文化传承的责任和使命,在将来的工艺道路上,他一定会坚守初心和使命,挑起斑铜工艺创新发展的重担,让更多的人认识斑铜,而马绍锐自己也将继续探索斑铜的未来发展之路,让古老的斑铜重焕新生。

从过去到现在,斑铜的发展历史算不上顺利,甚至可以说是困难重重,但是在面临着技艺失传、原料稀缺、创新瓶颈、市场流失等严峻问题的时候,会泽的斑铜传承人们从未退缩,他们锐意创新、不断寻找新的出路,让斑铜冲破了层层阴霾以崭新的姿态来到我们面前,让更多的人知道、看到斑铜,让这项古老的艺术重焕生机。


作者 云迹青年融媒工作室(王馨晨)

责任编辑 吕世成

责任校对 猫恩泊

主编 武熙智

终审 编委 刘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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