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齿轮大小不一的情况下，用比较大的齿轮……”下午3:30的昆明，阳光依旧明媚，教学机构里，寓教模型工作者闫炳廷正在为学龄前的小朋友讲解简单的机械知识。相比于传统的教室，这更像是孩子们向往的“玩具屋”，到处陈列着益智模型和与乐高积木相关的海报。跟着老师手中模型的展示，孩子们很快便能回答上老师的提问。凭借各种样式的积木组合，孩子们不仅能创作出独一无二的玩具模型，还能收获简单的物理知识，锻炼逻辑思维能力。

近年来，随着国家对创新型人才的大量需求，我国教育模式有所改变。乐高、编程类寓教课程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相关机构每年也向社会公开“三点半进校活动”的招标，点对点为有意向参加竞赛的学生培训。

寓教于乐的教育方式能够让低年级段的孩子带着兴趣去接触简单的物理知识，一定程度上转移了学业上的压力，激发了孩子们的学习兴趣。“双减”政策更是助推此类课程成为部分家长课外兴趣班的首选。疫情放开后，此类培训竞赛正如火如荼地进行。这一代互联网的主力军，以更加开放的姿态拥抱数字产业。

本科就读于会计专业，毕业在国企实习了几个月后，闫炳廷发现这并不是自己向往且能坚持的工作。2017年，正值国务院印发《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规划》推动编程教育，鼓励社会力量参与寓教于乐的编程教育软件、游戏的开发和推广。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看到某机构正在招聘乐高老师。

“我当时也很懵，我说乐高这东西还需要老师？”在互联网还未普及和物资相对匮乏的年代，玩具对于一个孩子的童年有着别样的意义。充裕的休息时间供孩子们能够尽情迸发灵感和创造力，随意收集身边现有的材料，几根木棍、皮筋，稍加打磨就可创作出一件独一无二的玩具。它不仅教会了孩子什么是友情，还告诉他们等待、自立的方法，也从中看到了时光缓缓流逝的痕迹。这最终都化为那一代人的习惯和情怀，一直延续至今。但在倡导“教”与“乐”紧密结合的今天，玩玩具也需要专业的老师去加以引导。

抱着尝试的心态和从小对玩具的热爱，经过一段时间的机构培训和自主学习后，闫炳廷正式踏入了寓教这一新兴行业，从事乐高、编程类的教学工作。“从小我就热爱我的玩具，现在我依然热爱，并把它带到了我的工作当中。”

童年时期的闫炳廷在玩具方面便表现出十足的耐心和定力，凭借极强的探索欲和求知欲，他会沉下心去弄懂每一件玩具的内在原理。在小学时，他就会去研究如何改装一个四驱车上的电机，又如何比别人跑得快。他喜欢一步步挖掘一个玩具的可能性，这也为他以后的寓教工作埋下了一个好的伏笔。

入行后的一年，在一次带队比赛中，闫炳廷对寓教行业有了全新的认识。在带小学组队参加乐高的比赛时，由于学期内课程安排上的冲突，学生们只能抽出课余时间参加培训。紧张的时间安排难免让孩子们衍生出负面情绪。

从队伍组建初期，他就发现这支队伍内部一直低奏着一串不和谐的音符。在这类极其强调团队合作能力的比赛中，队内成员指责并埋怨对方犯错的现象尤为致命。

作为刚入行且还未有太多带队经验的老师，闫炳廷感到十分棘手。但出于对这份职业的热爱和责任心，他必须照顾好每位成员的感受，充当团队的润滑剂。经过一到两个月的集中培训，成员们在不断的磨合中培养出了深厚的友谊。

面对困难，大家会主动提出解决办法，甚至通过自己的实际行动去弥补其他成员犯的错误。相比在课堂上，孩子们更能学会如何进行团队合作，也理解了坚持和包容的含义。这次经历也让闫炳廷看到了寓教课程存在的意义。

正因如此，从入行至今，他一直保持着自己的初心：“一个行业接触久了，热情自然是会慢慢削减，但是哪怕是到现在，我觉得我还是像刚入行一样热衷于去发现、挖掘每一位孩子的独特之处。”

提及未来人生规划，闫炳廷对当下的境况感到无可奈何。放眼整个行业，我国乐高在近几年发展式微。从2012年STEAM教育理念传入我国后，国内开始摸索该理念下的教育模式。其综合多项技能的教育本质与我国全面发展的核心素养有着极大的相似性。政府也不断出台政策，加大其在基础教育中所占比重。

随着生活观念的转变，家长们逐渐认可能乐高等益智教育能够引导孩子在打游戏之余去思考背后的运作逻辑，锻炼拆解和解决问题的能力，训练逻辑思维和专注力。但另一方面，“少儿编程到底是不是智商税？”一类话题引发人们关注，有人认为它违背教育规律、师资配套不齐全、挫伤孩子学习兴趣和自信，这些都让国内家长在低龄段就对“编程”各种追捧的热潮暂时冷却了下来。

但就寓教本身而言，其课程设置就已限制了内容的创新。国内尚未形成一个良性循环的环境，大多是奔着参加学校竞赛、拿证书、为升学作准备等功利性目的而去，因此课程内容也更加偏向于STEAM项目化课程、创客项目等，这也与乐高提倡的寓教于乐背道而驰。

作为新兴行业，寓教领域的教师队伍缺乏系统性的培训，加之大多数家长还未从传统教育思维中跳脱出来，无法形成一定的用户基础。教培机构本身也是私人企业，缺乏统一的监管和标准。云南寓教产业内部存在马太效应，几大龙头企业另辟自己的赛道，企业间并未形成良好的联动融合环境。员工的个人想法也得不到采纳落实，无法调动个体的积极性和创造性。

此外，随着人工智能等技术的演进加快，该行业的学习周期逐渐拉长，门槛也有所提升。除了对自身能力要有所追求，教师在教学方案方面还需根据大环境和现阶段的一些竞赛作出适时的调整。“就像两三年前你会一点数学、物理，只要愿意，完全可以去教小朋友，因为它本身涉及不到很复杂的计算。但到后面就会涉及到一些硬件，你又得去学这方面的知识。”

目前，云南寓教行业的教师队伍仍亟待补充，尤其是在地州，缺乏资历较深的老师。各地州的机构学校有时会在微信群内相互交流、调配人才，甚至愿意每周来昆明带老师去授课。

在云南的一个边境小镇沧源，就有一位“半路出家”的老师。勐董镇中心完小编程兴趣小组的负责人陈元春，工作后一直担任语文老师。“编程以后可能是科技的主导力”一句话引发了从小对计算机感兴趣的她的关注。陈元春担忧，在信息技术发展突飞猛进的今天，山里的孩子会不会被甩在后面？

正值2018年，中央电教馆对口帮扶开展编程培训，她有幸成为县里第一批编程学员。返校后，她利用自己的课堂让学生们了解编程，也成功培养出一批优秀的“编程少年”，在全国各大赛事崭露头角。但家长的不理解、培训队伍的紧缩、配套设施的落后等刚性问题，仍是地州寓教工作开展的巨大阻碍。

然而在寓教行业，云南仍有广阔的发展前景——由于起步较晚，省外已有优秀的案例可供参考，中央也有对云南部分地州进行对口帮扶。比起两眼一抹黑地埋头苦干，云南有更大的空间去学习探索，形成自己的产业优势。

如今，闫炳廷主要在高校担任行政工作，寓教工作成为他的一个副业。“有一个更好的环境或是平台，我当然是愿意回来的。”热情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作为寓教行业较早入行的一批，闫炳廷更能深切感受到寓教领域的不足之处。

即使没有在教育一线工作，闫炳廷也并未完全脱离这一行业。家长们慕名而来，他也会趁周末对学生进行私人的竞赛培训。当提及为何会留在云南从事相对小众的寓教行业，闫炳廷很自然地说道：“本身家就在云南，不管是气候还是人，相对来说都是我喜欢的。我觉得这是作为本地人都会有的一个心态。”

单纯的工作环境是闫炳廷选择从事教育行业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在与机构的老师和小朋友相处时，你会发现自己的工作状态变得比较单纯，而且还能保持童心。”

早在“双减”政策之前，随着美国Scratch产品的引进，寓教行业就已在中国掀起过小范围的热潮。全国部分地区在小升初中已出现“科技特长生”这一升学方式。但由于在发展初期就受到疫情的影响，该行业在云南还未有实质性的发展。疫情放开后，今年年初至四月份的培训和比赛安排就已十分集中，2023全年编程（信息学奥赛）相关赛事安排已多达十余项。

在闫炳廷看来，“内卷”是这一领域的必然趋势。“编程作为数字世界的通用语言，将融入未来的日常生活”这一预言已成为不争的事实。这一代孩子较早接触到了电子产品，他们大多对此类课程具有浓厚的兴趣。家长也并非抱着获奖的心态，更多倾向于对孩子兴趣的支持和对未来的投资，因此不存在所谓揠苗助长的现象。

“像我们上学的时候，不管是讲杠杆还是滑轮，这些知识都是通过老师的口述来了解。”在寓教的课程安排中，学龄前的孩子主要学习益智模型类课程，过渡阶段会在乐高这一载体中融入简单的物理知识。等到三年级之后，就会开始教授编程。

乐高寓教系列只是这一体系中的一个分支，在国外主要是通过搭建对小朋友做思维上的启发和专注力的培养；在国内则会将初中的部分物理知识提到小学来上，通过寓教于乐的方式让知识以更加直观生动的形式进行传播，使得孩子在学习过程中能拥有更多的体验感，也有助于较早接触科技的前沿领域，在思维方式上打开新的视角和思路。

随着这些观念的普及，近几年，我国也加大对寓教行业的重视，国内一些科技公司已在尝试部分教具的国产化。相比于进口的产品、软件，这一趋势能够大大降低教学成本，进而推动我国普及寓教课程。

诸如华为旗下的鸿蒙，如今也已推出针对小学信息课等教育产品。积木化的编程平台打破了被Scratch占领的市场格局，已在全国部分地区进行试点。未来还会加入Python和C语言，针对中学和职高推出类似产品。业内人士发现，不少学校的教具处于老旧状态，学校对物联网也很有兴趣，教具物联化将成为教具国产化的下一个开拓方向。对于教具国产化，闫炳廷信心满满。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国产教具将给寓教行业带来巨大推动力。

目前，在互联网搜索“寓教工作者”“少儿编程”时，人工智能、AI发展、ChatGPT等一波关键词便紧接着涌现出来。由于本身正处于新兴技术行业，闫炳廷平日里也会主动去接受和学习元宇宙、ChatGPT此类前沿科技领域的知识。

“在昆明的生活是很安逸的。我的工作时间大部分也是在小朋友的课余时间，所以对于我个人来说，有更多的时间去充电和发现更多的素材。”在闫炳廷看来，人工智能会对人类的思维产生巨大的影响，人类也要去学习如何更好地驾驭驯化它。

一定程度上，人类只需足够详细地描述所遇到的问题，就可从AI获取一个较为完善的解决方法。随着一次次的演练和新数据的输入，AI也会进一步成长，提供更具个性化的反馈。他也试图将这类技术运用到日常的教学当中，通过AI帮助检查学生所写的代码。相比于传统方法，这大大提高了课堂的教学效率。  

“我们做这一块教育，就是让这一代能够更早地接触到这一行业的未来。”闫炳廷说，孩子们通过自己动手在一个小小玩具跷跷板里感受蕴含其中的物理学，这与成年人去探索宇宙与生命的奥秘本质上并无区别。未来将至，孩子们的成长会有更多的可能性。

来源 云迹青年融媒工作室（作者 贺凯 麻琼阳 ）

责任编辑 袁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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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 武熙智

终审 编委 刘超